经典散文·七彩空间
春天最早能享用的就是秧梨子
     童年记忆里,永远抹不去的就是饥饿,梦想里最美的就是能美美的吃上一顿饱饭,当年拼命想去当兵,其实也没有什么崇高的“保家卫国”的理想,说白了,当兵有饭吃,有衣穿,还有尊严。
在那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,之所以没有被饿死,野果野菜帮了大忙。
乡间的野果可以说四季不断,而且,不管长在哪里的果子,你都可以悄悄的偷来吃,“瓜果梨枣,见到就搞”,真被主人碰见了,顶多熊你几句,没人会认真的把你当小偷。
春天最早能享用的就是秧梨子,这种红嘟嘟像玛瑙一样的野果,酸酸甜甜,十分诱人,早上出去放牛,摘上满满的两大兜,早餐就算对付过去了。现在吃东西讲究科学,什么空腹不宜,那时候管不了那么多,哄得肚子不咕噜就行。麦地里的豌豆从接“萹子”(豆荚)开始就是我们的美食,薅下来生着吃,清香着呢,比现在的什么荷兰豆好吃,而且绝没有化肥农药污染,绝对的绿色无公害,只是,如果吃多了你的嘴里会往外淌清水!
麦子快熟的时候,田埂边会长满“大麦泡”(现在才知道它的学名叫树莓),这种说不上算不算灌木的小植物,一“扑楞”一“扑楞”(一丛丛)的,浑身长满钩刺。但是,成熟的“大麦泡”,晶莹透亮,红得十分诱人,酸巴叽溜,绝对是人间美味。发现它们,先饱饱的美餐一顿,再用狗尾巴草把吃不完的串起来,每次都能提溜十串八串回家,给兄弟姐妹们分享。中间有很多年似乎见不到它们的身影了,我以为这些小东西绝迹了呢。前些年,妻子到乡下走亲戚,步行了十几公里,她发现沿途的田埂上居然有不少“大麦泡”,于是顺手采摘了好几斤。我们把那些小东西洗净晾干水,泡在高粱大曲酒里,嘿!那酒色绝对比干红葡萄酒漂亮,饭前小酌两杯,开胃!夏天,野外还有一种“酸巴溜”,果子外面有一层半透明状的灯笼衣,这家伙尝尝可以,可不能多吃。
至于野桃野李野杏,都是大路货,逮着就吃,不管三七二十一。熟透的野桃子,绝对比桃园里的家桃子好吃,那才是正宗的桃子味!它们其貌不扬,长得不大周正,呲牙咧嘴的,但是,熟透的野桃子一掰俩瓣,里面红瓤紫核,看了你就流哈拉子,吃了你会终身难忘。现在,如果在菜市里发现它们的倩影,我会不顾一切地买回来一饱口福,可惜,极难看见啦。去年夏天倒是逮着一回,美美的买了一筐,回来一看,全部是暴风雨砸下来的,没有一个可食,那个郁闷啊!野杏野李是不能贪吃的,它们酸性重,伤胃。刚刚摘下来的枣子也不能多吃,老辈人说:“桃养人,杏伤人,枣子树上挂死人”!
我家圩子里面有一棵百年老梨树,一到秋天就硕果累累,压弯枝头,特别是迎着太阳的那些梨子黄里透着紫色,隔着圩子似乎都能闻到梨香。主人看得紧,我们最盼刮大风下大雨,因为这时候就会有许多梨子掉进水里,他们家没人会水,我可是在泥鳅河里泡大的,在家乡是小有名气的浪里白条,(曾经救过几个溺水的放牛小兄弟呢,可惜那时候没有人表扬俺一家伙,要不然俺也可能成为赖宁那样的小英雄啦!),掉进水里的梨子基本上都堂而皇之的属于我啦。梨子在水里泡过以后会有一种特殊的香味,当然,如果泡得太厉害,就有一股骚泥巴味,不好吃咯。
有一种“羊母奶”树,一般长在竹园边,不大的叶子白扑扑的,树上有刺,紫红色的果子也就杂交绿豆那么大,连上果把子(果柄),有些像宾馆里配的那种火柴,一簇簇的长在一起,缀满枝头,风味十分独特,这种果子,现在可能真的绝迹了。
初冬的果子是“棠梨子”,也叫山梨子,棠梨树是高大的乔木,巨大的球型树冠,春天开满白色的小花,十分繁盛,夏天结一树棠梨子,个儿像黄豆那么大,秋后慢慢成熟,有好几个品种,最好吃的是“沙棠梨”,口感很“面”,有一种“沙沙”的感觉。还有一种“鸡屎棠梨子”,听着不舒服,其实味儿非常好。“棠梨子”里含一种成份,使得他们永远不会腐烂,秋后摘下,用稻草包起来,再塞进稻草堆里,春节时拿出来,果子变成黑乎乎的模样,但是,酸甜可口。现在工厂里生产的食品里,都有一种叫“山梨酸钾”的防腐剂,可惜几乎都是人工合成的食品添加剂,我在梦想,如果把“棠梨子”里所含天然防腐成分提炼出来,供百姓享用,该有多好啊!
夏秋的野果相对丰富,冬天里相对要少得多啦。有一种例外,那就是野荸荠,那时候没有除草剂,它们在稻田里,水沟里,野塘里成片的生长着。生产队的稻子收割以后,在入冬前要把土地翻过来,翻过来的垡子上有很多的野荸荠,往往在一场大雨过后,它们就暴露一部分,你可以顺着犁沟,慢慢地找,发现一个就用手指头轻轻一扣,往嘴里一扔,就吃下去了。回忆此事,曾有几句顺口溜:“趟沟翻垡细搜寻,荸荠如豆个个珍;饥肠不耐日西坠,不及淘洗和泥吞”。当然,搞回去洗干净,煮熟了再吃,是很香的。野荸荠的淀粉含量很高,吃了经饿。还有就是野菱角,小小的,四只角的那种,也有两只角的。冬天,满塘的菱角秧子都谢了,菱角们都沉入水底,我们就把麻坯子编成辫子,再用结实的绳子串成长串,再在每个麻辫子上缀上半截砖,两个人在水塘的两边一起往前拉,许多菱角就挂在麻辫子上。收集起来的菱角,煮熟了用刀剁开,就可以美美的饱餐一顿,有的人会用牙啃,并且可以啃出完整的菱角米,令我十分羡慕。也可以把它们晒干,用石碓舂,碾子压,筛子筛,在水里镇,再把菱角的淀粉晒干,那可是极其高级的营养品。掰上一小块,和野菜和在一起,就是全家人的一顿饭。
不堪回首的年代,回忆起来并不轻松。但是,特殊的日子,教会了我们如何好好的活着,如何珍惜现在,学会知足感恩,无论是感恩造化,还是感恩社会,抑或是感恩所有给我们生命、给我们衣食、给我们快乐、给我们帮助的人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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